编者按:荣天富(1928—2016),璧山保家乡(今属于大路街道)人。1940年至1943年就读于璧山中学。1950年大学毕业。高级工程师,航道和泥沙专家。曾任交通部三峡道航领导小组成员,中国水利学会港口航道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长江航道局总工程师,长江航务管理局三峡办公室主任,清华大学特聘水利专业硕士研究生指导教师。参与了三峡工程论证研究,1984年11月10日,他在船上向正在三峡视察的李鹏总理汇报,实事求是地提出了既能建设三峡工程又能保证航运畅通的意见,为三峡大坝的修建进行了科学论证,贡献了一己之力。今把其子女写的《父亲荣天富对长江航道的家国情怀》张贴出来,目的是宣传校友风采,激励更多的师生及校友富有家国情怀,建功新时代。
父亲荣天富对长江航道的家国情怀
荣进 荣巩
家父荣天富,1928年出生于重庆璧山,中共党员,教授级高级工程师,长江航道局原总工、顾问,湖北省水利学会原副理事长,中国水利学会港口航道专业委员会原副主任委员,交通部专家委员会第一、二届委员。父亲自1952年10月调到长江航运管理局航道工程处,一直从事航道工作,直至1996年退休。从1991年起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父亲一生追求事业,刚毅坚韧;待人处事,忠厚和平。晚年笔耕不辍,有《求索》《逝水集》《方榖吟草》文稿存世。2016年9月5日病逝武汉,享年88岁。
01 与长江结下不解之缘
我的爷爷荣道生,清末考取秀才,进入民国后,先后在重庆、璧山以及老家所在地设馆兴学,可谓桃李遍及渝、璧等地,学生中不乏事业有成者。爷爷在荣宅大门上题写了一幅楹联:“忠厚留有余地步;和平养无限天机。”此联对父亲一生影响很大,他始终将其作为家训和人生信条予以遵奉。爷爷是父亲的第一位老师,父亲从小耳濡目染中国儒家文化,还是幼童时,奶奶每次做完针线活,他就主动把一个个线团缠绕得整整齐齐、端端正正摆放在盒子里,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爷爷对这个儿子寄予了厚望。
父亲自幼聪颖好学,且怀忧国之心、报国之志。少年的他,风华正茂,踌躇满志,听闻黄河水患“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为解除水患带给中国百姓的深重灾难,中学毕业后,他毅然选择水利工程作为自己的终生志业。1946年,在青木关中央大学附中高中毕业时,他以全年级第一名的成绩被保送到原南京中央大学水利工程系学习。当时,国民党统治下的南京,万物萧条,民不聊生。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的民主运动风起云涌。父亲和许多爱国学生积极参加了进步的学生运动。新中国成立了,父亲也于1950年毕业于重庆大学土木工程系水利专业,他满怀成为一名新中国水利水电建设者的愿望,却被选调到西南财政经济委员会工作,未能学以致用,他扼腕叹息。但是,他并未因此虚度时光,在此期间,他深入农村进行经济调查,在新中国的农村工作中度过了自己的青春年代。1952年秋,他被原长航重庆分局局长、后任交通部部长的陶琦要到长江航运管理局重庆分局(后改为重庆港务局)工作。从此,父亲投身于长江航运和航道事业,与长江结下了不解之缘,并为之奋斗一生。
当时的长江航道,上游礁石林立,中下游险滩密布,航运条件极差。父亲到长航不久,恰遇长江中游的天星洲水道出浅碍航。他作为技术人员深入一线,同工人们一起艰苦奋战。工人们吃苦耐劳的精神深深地打动了他。
02 研究长江航道浅滩演变
1953年,长江上第一个整治工程——观音滩蚕背梁炸礁工程开始施工,作为技术负责人的荣天富参加了这一工程。他白天施工,晚上研究施工方案,经过几个枯水期的奋战,蚕背梁被炸掉,从此不再碍航。此后他又参加了多个川江滩险整治工程的施工,为实现川江夜航作出了贡献。
从20世纪60年代初开始,他将研究方向转到中下游航道河床演变分析上。当时航道的管理体制和技术理论照搬的是苏联模式,在工作中,他试图用苏联别尔纳斯基的方法来预测航道的演变情况,但结果却大相径庭。于是他认识到,航道演变分析工作必须结合长江航道实际,做好勘测资料的积累,然后总结经验以指导实践。为此他一头扎进生产一线,潜心观察研究。每年“蚕豆开花,挖泥船回家”的时候,他都带着几本记得满满的笔记本回来。依据这些资料,他写出了《长江干流宜昌—小孤山浅滩演变初步研究报告》,此书成为由我国自己培养的学者写成的研究长江航道浅滩演变的第一本书。
“文革”期间,父亲被诬蔑为长江航道局“四家店”之一,备受迫害后又下放到当时的航道修理所进行劳动改造。这段经历虽苦涩难耐,却磨炼了他的意志。20世纪70年代,父亲得以恢复工作。
03 参与三峡工程论证研究
1982年,水电部受原国家建委和葛洲坝技术委员会的委托,对《葛洲坝水利枢纽初步设计大江部分补充报告》进行审查,将大江航道和一号船闸缓建的意见正式提交会议讨论,父亲此时匆匆赶到北京,从航运角度发表“大江航道和一号船闸不宜缓建”的意见。审查会开了8天,他整整熬了4个通宵,准备数据和论证材料,在会上进行了有力争辩。他说:没有大江航道,一旦三江航道要改造,那么改造的过程就是长江断航的过程。他提出,宏伟的工程必须有宏伟的构想,发电和航运是这构想的两只巨大翅膀,少了一只,长江就不能腾飞。以父亲为首的长航“三人组”与交通部的代表一道,终于说服了设计者,经当时国家领导人批准,葛洲坝由一线通航改为二线通航。
1985年,科技界评选年度十大科技成就时,葛洲坝二江、三江工程的“可通过万吨船队的大江船闸设计施工”名列榜首。消息传来,父亲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如今,蔚为壮观的大江船闸,已和大坝浑然一体。
从1984年起,父亲正式参与三峡工程论证研究,曾先后被聘为国家科委、水利部三峡工程论证专家组,国务院三峡工程审查委员会三峡工程可行性研究报告和初步设计审查专家组专家,三峡工程总公司三峡工程单项技术审查专家组专家。退休后继续担任国务院三峡建设委员会办公室泥沙专家组专家。
自20世纪80年代起,有关三峡工程的争论就十分激烈,对三峡工程能否兴建也存在着不同意见。有的专家认为:三峡工程的兴建对航运来讲是个灾难,上游的重庆港因此可能变成死港。父亲对此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分析研究,1984年11月10日,父亲在船上向正在三峡视察的李鹏总理汇报,实事求是地提出了既能建设三峡工程又能保证航运畅通的意见,并对工程施工期间坝上坝下引航道的通航问题提出了中肯的意见。他的这些意见被国家有关部门采纳,成为工程兴建的决策参考意见,也被收录进李鹏总理的《三峡日记》。其中,父亲特别就葛洲坝三江航道的维护、妥善解决三峡坝区、库尾、坝下有关航运和泥沙及综合规划等方面存在的问题提出了一系列具有真知灼见的意见,并亲自执笔起草了航运、泥沙两个专题的论证报告,获得国家科委、水利部、交通部的表彰和奖励。其中,获得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的葛洲坝二、三江工程,父亲是主要获奖者之一。
1987年,他承接并负责组织完成长江三峡工程回水变动区150方案原体观测任务,这是国家科委确定的重大科技攻关项目,水文、泥沙、地貌观测中的每一个数据都要精确、详实、可靠,因为它关系到长江三峡工程是建低坎还是高坝,乃至是上马还是不上马的重大决策。为完成好这一次任务,他亲自部署安排,确定观测的基本作法和要求,组织测量科技人员精心观察,认真收集整理各种数据,确保成图的进度和质量。南京水科院验收这项观察成果时评价说:“观察成图不仅符合规范,而且部分超过了有关规范的精度要求。”这一观测成果,为三峡回水变动区泥沙模型提供了可靠的水文泥沙和地形资料。
由于在长江航道科研建设方面做出的突出贡献,父亲走上了长江航道局总工程师的领导岗位,数十年间,由他主持编制了许多有关航道的政策、法规,填补了我国多项内河航道技术空白,为我国航道工作步入规范化管理做出了重大贡献。他主持制定的《航道技术政策》,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主持制定的《航道整治工程技术规范》,获交通部科技进步二等奖;先后主持编制了《内河航道维护技术规范》和《航道工程基本术语标准》,他还是《交通运输技术政策》的主要贡献者之一,他参与起草的《航道法》也颁布实施,并曾两次入选中国科学院院士评比。
04 作为航道局技术顾问
直至退休后,父亲仍然发挥余热,作为航道局的技术顾问,致力于总结几十年来长江航道整治的经验,并积极培养出一批批能挑大梁的航道专业技术骨干。每年“两会”的工作报告,他都会端坐在电视机前仔细聆听。国家对长江建设发展的关注,无时无刻不牵动着老人家的心。
2016年“七一”前夕,长江航道局组织的一次党课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站在台上,饱含深情地讲述着自己作为一名老党员在航道工作几十年的心得体会。台下听众一次次哽咽泪下,一次次掌声激荡。台上的老人面容安静慈祥,令人敬仰,此时此刻,没有人知道他正强忍着腹部的剧痛。半个月后,他被确诊为胃癌。
这一晴空霹雳令儿女们难以接受,一向身子骨硬朗、性格乐观的父亲怎么会突然患上癌症?生命仅剩下短短的两个月。只有母亲心里最清楚,一年三分之二的时间奔波在外,女儿出生时,他不在妻子身边。女儿八岁了,他只在家里过了一个春节。数十年如一日,饮食休息无规律,积劳成疾。早在六十年代,他就出现过两次胃出血,留下了病灶。
在生命弥留之际,病榻上的父亲最牵挂的就是《逝水集》的手稿,他希望能把自己一生与长江航道的回忆传承下来,留给长江航道的年轻人和子孙后代。临近生命的终点,病魔折磨着他,疼痛难忍,但他紧咬牙关,从不哼一声,室友看着心里难受,劝他喊出来,他却说,不能影响别人休息。父亲一生都替别人着想,无论公事私事从不麻烦任何人。
父亲对我们很严格,从小就培养我们做家务,做得不好要重新做,但他从来没有高声训斥或责骂过我们,永远是那么包容和善。成年后,他对我们的企盼也从不挂在嘴上,他的身教重于言教,永远用实际行动给我们做榜样。
父亲一生对事业呕心沥血,对人生豁达坦诚,他用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诠释了一名老知识分子对长江航道的家国情怀,他用一个共产党员高尚的人格魅力,在我们的心中树起了一座不朽的丰碑!